Monday, January 31, 2011

伦敦梦 第九章

第九章

伦敦有着五花八门适合各种不同兴趣的俱乐部……体育爱好者,政治家,哲学家,赌徒,酒鬼还是登徒子都各得其所,富人,新贵,智者或贵族各归各路。扎克瑞接受到好多家专业俱乐部的邀请,而这是那些只有事业成功的商人、律师和企业家才有的殊荣。可他却对之完全不予考虑,他只想加入一个根本不准备吸收他的俱乐部,在这个特殊的俱乐部里,所有的会员都是出身高贵的贵族,而他们的会员身份都是从他们的祖父时代就传承下来的。马洛于是成了他的最终目标。

在马洛,人们想要什么是打个响指就可以的——一杯酒,一碟鱼子酱,或是一个女人——一切命令都将被准确敏捷地执行,俱乐部里的服务上流,环境优雅,会员的一言一行也对外严守秘密。从外表看,这个座落在圣吉姆街贵族宅第区的建筑毫不起眼,普普通通的白石灰泥设计,均匀对称的山形墙,没有任何引人注目的地方。可其内部的装饰却是美仑美奂,巧夺天工,墙壁和天花板都是用抛过光的桃木镶嵌,地毯上织着大块的红褐色相间的八角形图案,真皮的家俱厚重结实,丰富的光线从造型细腻的各种灯饰中散放出来,这是一个一花一木都别具匠心,令人感到舒适无比的地方。

马洛是俱乐部的巅峰,有很多家庭申请了几代都没有成功,扎克瑞用了整整三年才得其门以入。他费尽各种心机,勒索、贿赂及种种暗箱操作,才总算得以加入这个俱乐部,而且还不是会员,只是一个永久的客人,可以随时来去自由。他的经济触角已触及方方面面,俱乐部里太多的贵族都与他有经济往来,还有不少愚蠢的爵爷们欠着他的债,而他,在有所求的时候是会毫不犹豫地利用这些来达到目的的。

扎克瑞曾很满意地看着马洛的几位股东不得不面对决择,或者失去所有的一切,或者,允许象他这样的杂种来资助他们的俱乐部。后来大多数的股东都很不情愿地投票支持他加入,可内心里却恨不得他滚得远远的。对此,他毫不在意,他堂而皇之地走到一个皮沙发里坐下,象其他人一样怡然自得地抖开一张报纸,把他的脚伸到壁炉边暖着,内心充满了极大的满足。

今晚,呆在俱乐部里的扎克瑞尤其感到心满意足。因为即使是乔治泰勒都不能来这个地方,他阴郁地想着。事实上,泰勒家人可能从来都没有考虑过申请马洛的会员资格。他们的血统高贵,可还没高到这个程度,而且,他们也没有那么多钱来这里奢侈。可他,扎克瑞却做到了,尽管他只是个贵宾,不是会员。他已经成功地楔入了伦敦上流社会的阶层,并且必将后继有人。这也正是那些贵族们最为怛心的问题,这个社会越来越多的新贵,在慢慢地占据他们优越的地位,总有一天,他们将不得不牺牲他们纯粹优良的高贵血统。

扎克瑞正坐在炉火前望着跳跃的火苗心事重重的时候,三个年青人走近了他。两个在附近的椅子上坐下,另一个却只以一种傲慢的姿式手掐着腰站着,扎克瑞抬头看了那人一眼便露出十分轻蔑的笑容。那是布斯爵爷,沃英顿伯爵,是个除了血统之外一无是处却偏偏自高自大的家伙。他的父亲最近刚刚去世,留给他一个很好听的衔头,两座不错的地产和堆积如山的债务,大部分的债务都是因为他年轻胡涂欠下的。很明显的,老爵爷去世之前,已经意识到自己儿子的挥霍无度,花天酒地地乱交狐朋狗友。现在,年轻的沃英顿伯爵身边围了一群只会逢迎拍马的人,使得他更加觉得自己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沃英顿,”扎克瑞轻轻地打个招呼,只歪了个头儿而已,其他那两个人他也认识,特纳和英菲尔德,可他连打招呼的兴致都没有。

“布鲁森,”年轻的伯爵脸上挂着假意的友好,“在这儿看见您可真出人意外呵。”沃英顿高高的个子,身体结实,长着一张长长的瘦瘦的脸,算不上英俊,却是一张贵族的脸。他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种精于运动的体育家的自信。“我们可有好几个星期没在这儿看见您了,”他继续说道,“我们都以为您在忙于应付您的新……呃,您家里的新情况呢。”

“您指的是什么新情况?”扎克瑞轻声问道,尽管他已经清楚地知道他们的话题将引向何方了。

“怎么,伦敦现在每个人都知道您的那个新情人,那位美丽的霍兰蒂夫人。我正想要好好赞美一下您这次的好眼光,——虽然有点令人吃惊。恭喜您,您可真幸运。”

“根本不需要什么恭喜,”扎克瑞简短地说,“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以后也不会。”

沃英顿扬起他的眉毛,仿佛听到了一个显而易见的谎言。“那位所谓的夫人现在住在您的家里,布鲁森,您拿我们都当傻子吗?”

“和我的母亲和妹妹住在一起,”扎克瑞还是很平静地回应,尽管他的内心已燃起熊熊的火焰,“指导和教习我的家人。”

沃英顿很邪恶地笑了,露出一排不很整齐的牙齿,“哦,我敢肯定您们一定是有不少‘指导和教习’的,关于床第之间的事情,是吧?”

听到他这个低俗的玩笑,他的两个同伴也跟着笑了起来。

扎克瑞仍然一脸平静地坐在椅子里,尽管他的内心已怒不可遏。他现在又有了一个不受欢迎的发现:任何有关于霍兰蒂泰勒夫人的风言风语,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传言,也足以令他有杀人的想法。当他和霍丽夫人签下那份合同的时候,他已经清楚地预见到这些流言蜚语,这是连霍丽自己也知道的。只不过那个时候他正忙着得偿心愿,根本无暇顾及。现在,打击来到的时候,竟是如此来势汹汹,他觉得他的双眼都要冒出火来了。

“收回你的话,”他轻轻地说,“再加上一句道歉,就现在。”

沃英顿笑了,显然很高兴他的利箭正击中了帊心。“如果我不肯呢?”

“那我就打到你肯为止。”扎克瑞一字一句地说。

“拳击比赛吗?好主意。”这无疑正是沃英顿想要的,“如果我赢了,我要你发誓立刻离开这个俱乐部,永不再来;要是你赢了,我可以收回我的话,并且道歉。”

“还有一件,”扎克瑞望着沃英顿那剪裁得体的上装上的纽扣说。所有的纽扣都是金的,并且雕刻着家族的纹章,最上面的那一颗,还另外镶嵌着一颗闪闪发亮的钻石,看上去至少有两克拉重。“如果我赢了,我还要那颗钻石纽扣。”

“什么?”沃英顿露出迷惑的表情。“好奇怪的要求,你要这个做什么鬼用处?”

“就算是纪念品吧。”

伯爵摇了摇头,好象在怀疑自己在和一个疯子打交道,“很好,那我们可以安排在明天早晨吗?”

“不,”扎克瑞可不想让这个花花公子和他的损友们把这件事向整个伦敦传个沸沸扬扬,那将更有损于霍丽夫人的名誉。这件事必须速战速决。他站起身来活动着手腕说,“我们现在就打,在俱乐部的酒窖里。”

扎克瑞那冷静自若的神情倒使沃英顿有点儿不安,“我不能现在就打,我得作准备。正规的比赛不同于一般的街头斗殴,当然,和你这种人讲区别有点儿对牛弹琴。”

扎克瑞却只是笑了笑,“我明白你想炫耀一下你的拳击技术,再顺便将我彻底赶出俱乐部。现在就是你的机会,沃英顿,就现在,不然的话,我们就弃权。”

“不能弃权,”沃英顿反驳道,“随时随地,我都可以奉陪,”他转向其中的一个同伴,“英菲尔德,你可以做我的副手吗?”

他的朋友立刻点了点头,显然深感荣幸。

沃英顿望着他的另一个同伴,“特纳,我想你只好做布鲁森的副手了。”

特纳,一个矮胖的圆脸家伙,一头红褐色的头发垂到肩膀,皱着眉头把他的短短的手臂交叉在胸前。很显然,要他做布鲁森的副手,——也就是说,要帮布鲁森打气加油——他很不情愿。

布鲁森只丢给他一个轻蔑的笑,“别麻烦了,爵爷,我不需要副手。”

这时一个陌生的声音加入进来,让在场的每个人都惊呆了,“我可以做您的副手,布鲁森,如果您允许的话。”

声音简洁却很有教养,扎克瑞随声望去,看到一个男人正坐在角落里的椅子上。此刻,放下手中新出版的时代周刊,他慢慢地站了起来。这是个高大瘦削的金发男人,周身都散发着毫无置疑的贵族气质。扎克瑞从头到脚地打量他,以前在马洛从来没有见过他。清冷的灰色眼睛,麦色的金发,和雕刻般完美的五官,使这个人看起来不仅仅是英俊,而且很有王者风范。他雍荣大度聪明睿智的神情令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金鹰。

“瓦登布雷克,瑞文黑尔。”他边自我介绍边伸出手来。

扎克瑞握了握他的手,发现对方的手结实有力。而他的名字也好象在什么地方听说过,瑞文黑尔,瑞文黑尔……对了,霍丽夫人几个小时前的病中呓语里提到过个名字,瑞文黑尔是乔治泰勒最好的朋友,一个倍受信赖和倚重的朋友,以至于乔治去世前会请他到场。霍丽说的可就是这个人吗?他为什么会主动来做扎克瑞的拳击副手?对于乔治心爱的妻子受雇于象他这样的平民,这个瑞文黑尔到底怎么看?扎克瑞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双银灰色的眼睛,却看不出一丝表情。

“为什么要做我的副手?”扎克瑞问。

“我自有我的原因。”

扎克瑞又将他研究了几秒钟,然后点了点头,“好吧,那就走吧。”

马洛的其他会员们也从抖开的报纸上抬起头来,注视着这一队奇怪的组合。有几个人更是意识到即将开始的打斗而起身尾随着他们走向俱乐部后面通向酒窖的楼梯。边走下那黑暗狭窄的楼梯,扎克瑞边听见走在前面的沃英顿和他同伴们的只言片语。

“我觉得你是傻瓜要和这种人比……膀大腰圆的坏杂种……”特纳在低声说。

“……不知道规则和技巧……街上的一条疯狗,”依稀听得到沃英顿不屑的回答。

扎克瑞阴沉地笑了。也许沃英顿懂得很多规则和技巧,也许他受过多年的拳击训练。可比起扎克瑞早年的经验来说实在微不足道,他曾站在街角上,对所有的挑衅者都来者不拒。有多少个日日夜夜,他为了每一个先令拼死搏杀,因为他知道如果他被打败了,他的母亲和妹妹将流离失所食不果腹。拳击对他来说从来不是什么娱乐,……而是生存之道……是他的谋生手段,可对沃英顿来说,这仅仅是一项运动而已。

“不要低估了他,”瑞文黑尔平静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仿佛他可以看穿扎克瑞的心思。“沃英顿的右手拳很令人头疼,速度也很快。我在牛津的时候和他交过几次手,每次都没讨到便宜。”

他们到了阴冷潮湿的酒窖,光线暗淡,生着绿毛的石壁滑腻粘湿,一排排的贮酒架占满了半个酒窖,不过还是有足够的空间给这些绅士们大展拳脚的。

扎克瑞和沃英顿于是忙着脱掉上装和衬衫,而他们的副手则忙着丈量场地,以一英尺为分界,画出两块分区来。瑞文黑尔简捷地概括了一下比赛规则。“伦敦职业拳击赛规则,每一回合到其中一人身体的任何一部分接触地面为止,然后双方回到自己的角落,休息三十秒钟,再用八秒时间回到拳场。任何人自己摔倒将视为自动弃权。”他扫过布鲁森平静的脸,和沃英顿志在必得的脸,“我漏掉什么了吗?”

“是的,”沃英顿责难的目光看着布鲁森,仿佛他已经作弊,“不可以用头锤。”

瑞文黑尔没等布鲁森说话就抢先回答。“头锤是完全合法的,爵爷。”

“没有关系,”布鲁森边说边解开他的领结,“我可以不用头锤如果他不想我用的话。”他知道沃英顿怕的是什么:他很有可能牢牢钳住对手的脑袋,再把他脸上的骨头一根根粉碎。

“很有绅士风度的让步,布鲁森先生。”瑞文黑尔赞叹,他显然很了解,用“绅士风度”这样的字眼来赞扬他的对手,会令沃英顿有多么恼火。“好吧,那就不可以用头锤。”他伸手接过布鲁森的衬衫,外衣,背心和领结,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叠好放在一个酒架上。

两个男人终于赤裸着上身面对面地站在一起了,布鲁森看见沃英顿眼中明显的惊愕神情。

“天啊,”沃英顿忍不住喊了出来,“看看他,简直就是个人猿。”

扎克瑞对这样的评语早已是见怪不怪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身体的样子,上身布满虬健的肌肉和伤疤,胳臂凸起,脖子粗壮,胸前长着茁壮的黑毛。这天生就是一个拳击手的身体,亦或,工厂里或田间作手的身体。而沃英顿,洽洽相反,身材瘦削,肌肤光滑。

瑞文黑尔此时第一次笑了,露出他雪白平整的牙齿。“我记得他们以前是叫布鲁森做‘屠夫’的,”他警告完沃英顿,才转向扎克瑞,询问地挑了挑眉毛,“对吗?”

扎克瑞此刻却全无调侃的心情,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瑞文黑尔再次转向沃英顿,口气十分冷静,“也许我可以劝布鲁森先生放弃这场比赛,爵爷,只要您同意现在就收回您关于霍兰蒂夫人的那些话。”

沃英顿摇摇头轻蔑地一笑,“我对于居住在他的屋檐下的女士毫无敬意。”

瑞文黑尔于是投给扎克瑞一个冷冷的鼓励的目光,看起来,对于霍丽的流言蜚语,他和扎克瑞一样愤怒。瑞文黑尔向场地边走去,走过他身边时,咬牙切齿地轻声说道,“打烂他的狗头,布鲁森。”

扎克瑞静静地走到场地中间,沃英顿也走了上来,他们面对面,摆出传统的拳击开场姿式来——左腿向前,左臂在前,手肘在眼睛高度处下沉。

沃英顿以一记左刺拳开始了他的攻击,扎克瑞立刻退让,沃英顿连出了几记左刺拳后,又来了一记右钩拳。尽管这一下左右衔接得并不很好,可他的同伴们还是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声。扎克瑞让沃英顿控制着节奏,对于他一连串的扭斗只是闪躲防御,几记拳头打到了他的肋骨,可这种疼痛比起他过去拳击生涯中的风风雨雨来,只能算隔靴搔痒,
他只偶尔试探性地出了几招轻刺拳,来试试对手的深浅。

终于,当沃英顿汗湿的脸上面露得色,特纳和英菲尔德更是忘形地准备庆祝胜利的时候,扎克瑞以一个三记连发紧跟着一个狠狠的右交叉,准确地打中了沃英顿的眼睛。

沃英顿蹒跚着后退,显然被他出拳的力度和速度惊呆了。他的同伴们也一下子将欢呼声咽了回去,因为他们看到沃英顿摔倒了,然后又挣扎着慢慢站起。

“第一回合结束。”瑞文黑尔喊道,扎克瑞于是回到休息的角落。他汗如雨下,不耐烦地用手挼着落到他前额上来的汗湿的头发。“用这个,”瑞文黑尔递给他一条干净的包酒用的毛巾,扎克瑞擦了把脸。

沃英顿也回到他的角落,英菲尔德擦着他的脸并小声地给他建议。

“不要和他玩得太久,”瑞文黑尔在扎克瑞耳边说,他笑着,尽管他的灰眼睛里全无笑意,“我们完全没必要浪费太多时间。”

扎克瑞递还毛巾,“您怎么会觉得我在和他玩呢?”

“很明显这场比赛的决定权在您,请您保持绅士风度,点到为止,赢了他就好。”

三十秒过去了,扎克瑞走回到中心去准备开始下一轮。对于瑞文黑尔如此轻易地看穿他,他很有点儿恼火。他本打算拖延比赛,将沃英顿猫抓老鼠般好好儿戏耍一番,将这个花花公子打得体无完肤为止。可瑞文黑尔却提醒他尽快结束,给沃英顿留一点面子和自尊。扎克瑞也知道,他的提醒是正确的,可他却心有不甘——他不想做绅士,他只想无情地打击沃英顿,让他威风扫地,脸面无存。

恢复体力的沃英顿重新回到场地,移动着脚步,连发了三记右上勾拳,打中了扎克瑞的下巴,而扎克瑞则在他的胁下狠狠地回了两记,紧接着一记左钩打中了他的头。这一连串的打击令沃英顿站立不稳,他连退两步才取得平衡。扎克瑞掂着脚步等待对手再一次进攻,他们又你来我往地交换了几拳,直到扎克瑞一记重重的左直拳打中了对方的下颚。眼冒金星的沃英顿再次摔倒,同时咒骂着企图站起身来。

英菲尔德于是叫停了这一回合,双方休息。

扎克瑞用毛巾擦着脸,知道它明天肯定是又痛又肿,——沃英顿打中了他的左眼和他的右下巴。不得不说,沃英顿是个很有实力的对手,多年来他一直活跃于拳场,也为他积累了不少信心。可他与扎克瑞还是相去甚远,不仅输于力度,还有多年的经验,扎克瑞并不轻易出拳,可每击都切中要害。

“好样的。”瑞文黑尔轻轻地说,扎克瑞恨不能吼回去,他才不稀罕他见鬼的赞扬,他也用不着这个混蛋来教他怎样赢得象个体面人。可此时,他却只能咽下胸中的怒气,让它一点点儿地平复。

第三回合开始,扎克瑞躲闪着沃英顿的几记快拳,后者已经有些体力不支。躲过一半以上对手的进攻后,扎克瑞感到自己进入了状态,那是一种熟悉万分的感觉,意味着他已进入平稳期,再打上几个小时都无需休息。他本来只需和沃英顿保持游斗,等他体力不支自己摔倒,可扎克瑞还是下了杀招,五记连发的一招组合拳将沃英顿打倒在地。

晕头胀脑的沃英顿摇着头努力使自己清醒,却再也爬不起来了,特纳和英菲尔德大喊着让他快点儿站起来,可他只吐了几口血沫,然后举手认输。“我不行了。”他说着,“不行了,”英菲尔德赶上前去扶起他并推他向前时,他也拒绝了。

尽管扎克瑞意犹未尽,很想再给他来几下子,可他看着鼻青脸肿,摇摇晃晃,痛苦不堪地捂着肋骨的沃英顿,也不由得十分趁愿。

“比赛结束了,”沃英顿口齿不清地说,“我输给布鲁森了。”

又过了几分钟,终于恢复了一点体力,他走到布鲁森面前,不顾同伴们不满的抗议声,“我向霍兰蒂夫人道歉,我收回我说的,关于她的每一句话。”他转向英菲尔德,“把我上装上的纽扣剪下来给他。”

“可他要那个做什么用?”英菲尔德很不满地看着扎克瑞。

“我才不管呢。”沃英顿只简单地说,“把那鬼东西给他。”他向扎克瑞伸出手去,“您心坚似铁,我想这可以保证我们今后可以和平相处。”

扎克瑞惊异地看着对方眼中流露出友好的目光,他慢慢地伸出手去,握了握沃英顿的手,弄得两人的指关节都大痛一阵。沃英顿的这个姿态表示,他已经认可扎克瑞与他身份平等,或至少他已接受他作为这个俱乐部的会员。

“您的右手交叉拳打得不错,”扎克瑞也还喘着粗气说,“和我以前的对手不相上下。”

沃英顿扭着肿肿的嘴角笑了,很高兴听到对手的赞扬话。

扎克瑞回到瑞文黑尔身边擦干身子,穿回衣服。他很费力地扣起了衬衫,却敞着背心。“让我来吧。”瑞文黑尔想要帮忙,可扎克瑞却只不耐烦地摇了摇头,他不喜欢任何男人接触他的身体,连贴身跟班也不例外。

瑞文黑尔笑着摇了摇头,“真是野性难驯呵,”他还是那付平静冷淡的腔调,“天知道,您到底是怎么使霍兰蒂夫人答应的呢?”

“答应什么?”扎克瑞明知故问。

“那个三年前我熟知的夫人,总是羞答答的,温顺可人的夫人,是根本不可能答应为您工作的。您这样子吓也把她吓死了。”

“那也许她变了,”扎克瑞冷冷地答道,“也许您并不象您以为的那么了解她。”从对方那双冷淡的灰眼睛里,他敏感地感到了不友善,同时他的心头涌起了一阵莫名其妙的矛盾心情。他有胜利感,毕竟,霍丽夫人现在住在他的屋檐下,与他朝夕共处;同时他又心生嫉妒,很显然,眼前这个男人知她更早更久,而且,他与霍丽相配,才叫真正的郞才女貌,门当户对。

他又擦了一把自己青肿的脸,对着面前这个俊朗的贵族笑了,“谢了,瑞文黑尔,任何时候您想再做我的副手都成。”他们彼此打量着对方,不是面怀敌意却也完全不是友好和善的。瑞文黑尔并不高兴霍丽目前的处境,扎克瑞是很清楚的。爵爷大人一定认为,自己好朋友的未亡人现在寄于他这样一个平民的篱下,实在是奇耻大辱。‘那可没办法了,’扎克瑞满怀恶意地想着,‘她现在是我的,无论是您还是其他任何人都无计可施。’

霍丽的头痛持续了几乎整整二十四个小时,然后她终于觉得自己好了一点儿,可以起床了。尽管经过这一番折腾,她仍然感到虚弱和头晕。现在是傍晚时间,布鲁森一家通常会在这个时候坐在起居室里等待开晚饭的通知。“露丝她在哪儿?”霍丽第一件事就问起她,当玛沃德上来扶她坐起来的时候。

“在楼下和先生,还有他的母亲和妹妹在一起。”玛沃德边说边将一个枕头轻轻地垫在她背后。“您睡着的时候,他们一直都在陪她玩,还给她点心。布鲁森先生今天都没有进城,他一上午都在教她骑那匹小马。”

“哦,他不该这样,”霍丽立时说道,“他不该耽误他的正经事儿——再说,我的女儿还不需要他来照顾。”

“他非要这样呢,夫人。俺也觉得这不太体面呢,俺就告诉他不用了,可您是知道的,先生要做什么事,那是八匹马也拉不回的。”

“我知道。”霍丽叹了口气拂过她余痛未息的额头,“我给你和每个人都添了不少的麻烦——”

“您可莫要烦您自个儿再头疼一次了,”玛沃德安慰道,“布鲁森一家倒好象挺高兴呢,露丝更是不用说,有人这么宠她疼她的。什么事儿都没有,您只管放心吧。要不要我拿点儿吃的东西上来?”

“谢谢你了,可我想下楼去和其他人一起吃晚饭,我卧床太久了,而且,我一定得看看露丝了。”

于是在她贴身女仆的帮助下,霍丽洗了澡换上了一件松软轻便的褐色袍子,袍子的领口和袖口镶着深茶色的滚边。她的头还时不时的作痛,她们就将她的长发只松松地挽了一个髻,用两个发卡卡住。她在梳妆镜里又检查了一下自己,上下收拾齐整了,才小心地下楼到起居室去。

正如玛沃德所说的,布鲁森一家人都在那儿。扎克瑞正和露丝一起坐在地毯上,摆弄着一堆花花绿绿的拼图拼片,伊丽莎白正高声读着故事书,宝拉则坐在角落的长椅里,忙着缝补露丝一条白围裙上的破口。霍丽一走进去,所有的人都抬起眼来望着她。

她虚弱地挤出一个歉意的微笑,“各位晚上好。”

“妈妈!”露丝兴奋地喊着,扑上来抱着她的腿,“你现在好多了!”

“是的,亲爱的。”霍丽宠爱地拨弄着女儿的卷发。“我很抱歉躺了这么久。”

“你睡着的时候,我玩得可开心呢。”露丝接下来便连珠炮一样源源本本地报告她早上骑小马的经过。

等露丝终于讲得差不多了,伊丽莎白也围上来,向霍丽问长问短,并扶着她坐到长椅上去。宝拉坚持着要在她腿上盖上一条小毛毯,霍丽轻声细语地谢绝着,“布鲁森夫人,您真太好了,真的,不用了……”

几个女人忙前忙后的时候,布鲁森只是站起来鞠了一躬。霍丽却感到了他审视的目光,于是回过头来朝他笑了一下,“布鲁森先生,我——”她话没说完就吃惊地注意到他的黑眼眶,还有下巴上的一块青记。“您的脸怎么了?”

得意的露丝抢在他前面报告新闻,“布鲁森先生又撞上左钩拳了,妈妈。他和人打架了,还给我带回来这个。”她拈起她的纽扣串,爬到霍丽的膝上向她展示她最新的收藏品。

霍丽搂着她,仔细地检查着这颗金雕细琢,镶钻石的纽扣,然后她迷惑不解地扫过伊丽莎白的苦脸,宝拉紧闭的嘴巴,最后望着布鲁森高深莫测的黑眼睛,“您不该给露丝这么贵重的东西,布鲁森先生,这是谁的纽扣?您为什么又和人打架?”

“我和俱乐部里的人争执了几句。”

“因为钱嘛?……还是,因为女人?”

布鲁森却只是面无表情地耸了耸肩,好象在说那根本就不重要。

霍丽却仍然冥思苦想着,屋里突然间不寻常的肃静令她大为疑惑,猛然间,那个答案到了她嘴边,“是因为我吗?”

布鲁森漫不经心地拣着他袖口上一根多余的线头,“没有。”

霍丽却发现自己已经知他够久,看得出他在说谎。“是的,肯定没错,”她越发置信不疑了,“一定是有人说了什么不太好听的话,您就该不予理睬的,可您却挥了拳头。唉,布鲁森先生,您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看到她并不象他预想的那样面带感激,反倒忧心忡忡的样子,布鲁森皱起眉头,“那您就宁可我听着那个自以为是的混——”,他停下来更正自己,因为露丝正在全神贯注地听他讲话,“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他不得不将口气也放柔和些,“乱讲您的坏话?他该学会闭嘴,我就顺便帮了帮他。”

“对那些流言蜚语最有效的反应就是不予理睬,”霍丽责备道,“可您却反其道而行之。这样反倒能令人更增疑心。您完全没必要为我的名誉而战,您其实只要轻蔑地一笑置之,根本不必大动干戈,我们只要是无愧于心就可以了。”

“可是夫人,为了您我是可以和整个世界开战的。”布鲁森带着他惯常的夸张调侃的语调。

伊丽莎白带着个讽刺的微笑插进来,“他会找任何理由和人打架,霍丽夫人,我的哥哥最喜欢抡拳头,原始野人一个。”

“那他可真该戒掉这个毛病才是。”霍丽责备地看了他一眼,他却只是一笑。

这时候一个使女走进来宣布晚餐已经准备好了,露丝于是兴高采烈地蹦蹦跳跳着,“烤羊肉和土豆。”很显然厨子向她预先透露了消息,“我最喜欢的!走呵,丽齐,快走呵。”

伊丽莎白笑嘻嘻地拉着那孩子的小手,给她拖着向饭厅走去,宝拉也放下手里的针线跟着她们,霍丽慢慢地站起身来,却感到一阵阵的恶心,羊肉,让她听起来全无食欲。很不幸的,那些帮助她睡眠抑制头痛的镇静剂并不是没有副作用的,其中之一就是大大地减低了她的食欲。

她闭了一会儿眼睛,再睁眼时却发现布鲁森已经以惊人的快速度走到了她身边。“头还晕嘛?”他关切地看着她苍白的脸。

“就是有点反胃。”她努力站稳,“我想我吃点儿东西就会好了。”

“我来扶着您吧。”他的大手扶着她的后背,一袭暖流流遍了她的全身,自从舞蹈课以来,她好象已经习惯了和他这样的亲近,给他这样扶着也是那样亲切自然。

“谢谢您,”她伸出手去摸了摸头上的髻,感觉它快要松开来了。她头上的发夹本来因为露丝的一阵亲密搂抱就已经很松了,此时,令她尴尬不已的,那发夹竟然滑落,使她的头发散落下来。她连忙闪身躲开布鲁森,“哦,天呵,”她褐色的秀发如瀑布般一直垂到了腰际,这是女人除了自己丈夫,对任何其他人都不能展示的。她忙收拢着发缕,“对不起,”她面飞红云,“我马上就整理好。”

布鲁森却奇怪地保持着沉默。她自顾不暇,没有时间注意看他,可她却觉得他的呼吸急促了,加重了。他伸出手来,伸向她的长发,一开始她还以为他是想要帮帮她。可他却抓住了她的手腕,他长长的手指轻轻抓着她柔若无骨的手腕,把它们放回她的身边。

霍丽有点儿急了,她扬起脸来朝着他黝黑的脸,“我的头发,……哦,布鲁森先生,请您……放手吧。”

他却依然握着不放,霍丽的手指无奈地在他的掌握中抓着空气。

她的长发彻底地垂落了,褐色的瀑布,在灯光下光滑闪亮。布鲁森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目光顺着她的秀发移到她曼妙的身体,和她胸前柔和的曲线。霍丽羞不可抑,脸红得发烧,她再一次尝试着夺回自己的手。他猛一下地松手,令她向后退了几步,他却也跟了上来。

霍丽舔着自己干涩的嘴唇,努力想找些话来打破这爆发前的沉默。“玛沃德告诉我,”她结结巴巴地说,“我昨晚吃过药后,您到我的房间里来了。”

“我是很担心您。”

“不管您的目的怎样,这都是不对的。我那个时候根本不能接见客人,我甚至都不记得您来过,还,还有,我们都说了些什么——”

“什么都没说,您那时候睡着了。”

“哦——,”霍丽现在不得不停下来,她的身体抵到了墙。“扎克瑞,”她低低地叫着他的名字。

她没有想叫他的名字……甚至于从来没有在心里叫过他的名字……可此时这个名字却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了,这不仅使她惊惶不已,似乎连他也很吃惊。他合上眼睛,好久好久,当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目光炯炯,火热,如炬。

“我有点儿失常,”她发现自己从头到脚在簌簌发抖。“我吃的药,……让我还是有点儿——”

“嘘,”布鲁森不让她说下去,慢慢地,他拈起一缕她的秀发,举过她的肩头,他的指头轻轻地捻弄着那丝绸般光滑的青丝,好象梦游人一样,他注目看着它,看了很久,然后把它举到自己的唇边轻轻地吻了吻。

霍丽膝头一软几乎站立不住了,她惊异万分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以一种似乎崇拜的姿式把那缕秀发放还她的肩头。

布鲁森朝她低下头来,他魁伟的身躯就站在她的面前,这么近,令她又徒劳地向墙里缩了缩。他的两只手伸向她,没有碰她,只是扶着她头两边墙上的板壁。

“他们在等我们。”她轻轻地说。

他好象完全没有听见。他要吻她了,她这么想着。她每一下的呼吸里都洋溢着他诱人心醉的男性气息,惹得她意乱情迷。她的手虚抓着空气,否则她就要将他的头拉向自己。迷离恍惚的,她带着既甜蜜又痛苦的矛盾心情等待着他的嘴唇,内心只呐喊着这一句,“来吧,现在,吻我吧……”

“妈妈,”露丝的笑声忽然打破了沉默,她特意跑回来看看为什么他们还没有赶到餐厅去。“你们在干什么,这样站着?”

霍丽听到自己的声音仿佛来自一个很遥远的地方,“我—我的头发松了,亲爱的,布鲁森先生正在帮我的忙。”

露丝弯下身去找到那两只发夹递给霍丽,“给你,”她兴高采烈地说着。

布鲁森放低一只胳膊让霍丽逃脱了,可他的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她。霍丽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快步离开他,看都不敢看他一眼。“谢谢你了,露丝,”她弯下身去轻轻抱了一下女儿,“你可帮了大忙了。”

“快点儿,”那孩子催促着,看着霍丽收拢她的长发,盘起来再一次别到脑后,“我饿了。”


晚餐是毫无特别之处,只是扎克瑞发现他惯有的好胃口不见了。他坐在餐桌上的主人席,注意到霍丽拣了一个离他最远的座位坐下。他搜肠刮肚地想出一些无关痛痒的轻松话题,尽管,他唯一想要做的就是——和霍丽单独在一起。

见她的鬼……她现在已经剥夺了他吃饭和睡觉的能力,他也不再想去赌博或是找女人。他一心都只在她身上,和她一起坐在小客厅里静静地渡过一个晚上,听起来比在伦敦最昂贵的妓院里花天酒地更有吸引力。她使得他想入非非,他每每看着她的手,她的身体,她的嘴,都会浮想连翩,痴想着与她共效于飞。另外还有个连带的影响:他也想象自己安于家长里短的家庭生活,这是他以前一贯嘲笑不已的。

他渴望另一个只属于他们俩的夜晚,与她促膝而坐,秉烛夜话。可大病初愈的霍丽此时一定还很疲惫,她吃过饭就立刻告辞,几乎看都没看他一眼,就早早回房去了。

而宝拉却好象有什么事,等其他人都走了,她却留了下来。慢慢地啜着一杯茶,看着他喝着一杯黑中透红的黑方。扎克瑞望着母亲笑了,很满意地打量着她穿着一件质地上乘的蓝色绸袍,领口处别着他去年圣诞节时送的珍珠胸针。他永远也不能忘记她过去总穿着的那件破旧的磨掉绒的裙袍,那时为了养活两个孩子,她有干不完的活。她曾经是个熨衣工,洗衣妇和卖报纸的小贩。现在他终于可以供养她了,他将保证她的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别无所求。

他也知道宝拉对于她目前的这种新生活是很不适应的,她是宁可住进一间乡间别墅,只要一个女仆帮她煮煮饭就好。可是,扎克瑞却要她过得象一个女王,非此不可。

“你有话要说,母亲。”他旋着手里的酒杯,向她笑了笑。“您脸上分明写着,是不是关于我打架的事情,您要再大发一阵感慨呢?”

“不是关于打架的事情,”宝拉那饱经沧桑的手玩弄着手中热气腾腾的茶杯,她温和的眼睛审视着自己的儿子,眼里带着疼爱和训诫的表情,“你是个好儿子,扎克,尽管你有点儿野,可你的心地不坏。所以我每天看着你找女人,还有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胡混的时候,我都闭口不言。可现在有件事我却不能不说,我希望你能认认真真地听我说。”

他于是带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等她说下去。

“是关于霍丽夫人。”

“她怎么了?”他这下真的全神贯注了。

宝拉重重地叹了口气,“你是不可能得到她的,扎克,你得想办法把她彻底忘掉才行,不然你会毁了她。”

扎克瑞强作出几声假笑来。他的母亲可能没受过高深教育和修养,可她却是明智的,不是他随便三言两语就能打发的。“我没想毁了她,我根本就没有碰过她。”

“知子莫若母,”宝拉接着说,“你和她在一起的样子,我都看在眼里。你可以瞒过这世上所有的人,可却瞒不过我去。扎克,这事不行,你和她根本就不般配,……你们根本就是一头骡子配千里良驹。”

“那我想我该是那头骡子,”扎克瑞干巴巴地说道,“好吧,既然您今天突然变得这么爱讲话,您何不说说,以前我说要娶个好人家的女孩的时候,您怎么没有出来反对我?”

“你真想娶个好人家的女孩,娶就是了。可霍丽夫人不行的。”

“您为什么反对她呢?”

宝拉小心地斟酌着词句,“你和我,甚至还有丽齐,谢天谢在,我们都是有一根坚强的东西撑着的。这也是这么多年我们能坚持活下来的支柱。可霍丽夫人她是从小就娇娇柔柔的,她如果再嫁,也要嫁个温和的男人,一个真正的绅士,象她死去的丈夫一样的男人。你是永远做不成那样的男人的。我冷眼瞧着,有地位的女人家里配得起你的还是有的,你选一个就是了,不要再打霍丽夫人的主意了。”

“您不喜欢她?”扎克瑞轻轻地问。

“不喜欢她?”她吃惊地看着他,“我当然喜欢她,她是我认识的最和气最善良的人,也是我知道的唯一一个算得上真正高贵的女人。就是因为我太喜欢她,才会和你说这些话。”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扎克瑞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母亲说的没错,无可否认。他也许可以就事论事地和她争辩一番,可那就有把他那难以言传的心事一语道破的危险。他看了看她,静静地点了点头,不得不对她的话表示同意。

“扎克,”母亲很怜悯地看着他,“知足者长乐,你就不能看开点儿吗?”

“好象不能。”他执着地回答。

“肯定有个什么词儿是形容你这种男人的,总是心比天高……可惜,我说不上来。”

扎克瑞朝她笑笑,尽管心头铅块般沉重地压着,“我也说不上来,不过,我倒有个词儿来形容您。”

“是什么?”她竖起一根警告的手指来。

扎克瑞走近她,在她那灰白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睿智。”

“那就是说,你会听我的话忘了霍丽夫人?”

“我要不听的话,那我就是个‘傻瓜’,不是吗?”

“那答案就是‘是’喽?”宝拉穷追不舍,他却不再回答,只是笑着离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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